“咚、咚、咚”,夏天的中午,正准备午睡,咚咚的滴水声让我心烦意乱,寻声望去,只见从二楼空调加长的流水管中的水滴,正有序地从空中坠落,下面是一口陈年老水缸,清澈的水一眼就能看到底,现在的家里已经很少用水缸(自来水龙头直接安装在灶旁),父亲把它用来等雨水浇灌园子里的花草,偶尔也养几条鲫鱼。黑褐色的四壁,仿佛在无声地述说曾经的历史。
眼前的水缸,把我带进了的童年时光,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农村还没有通自来水,我家有一口大水缸,洗锅刷碗、洗脸刷牙,烧饭样样离不开水缸。为取用方便,水缸摆放在灶台前,厨房大梁两根柱子的中间,上面盖着杉木板做的水缸盖。水缸是用粗陶材质,需要几个大人才搬得动,上面大下面略小,似个如来佛的大肚子,外面有着萝卜丝般的简易花纹,里面光滑,里外都曾上过一层薄薄的黑釉,像个古董。
天不亮的清晨,就听见爷爷担水时的号子声,担着晃悠悠的水桶。夏天爷爷常光着膀子,清晰可见他的肩膀被扁担压的红红的痕迹,那时候我和哥哥就想,怎样才能挺起小小的脊梁,帮家里担水,减轻爷爷的负担。等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和哥哥轮流用小桶拎水,倒进缸里,缸里的水面才上来一点点。这样杯水车薪不是个办法,机灵的哥哥说:我们来抬水吧,两个人的力气加起来总比一个人大。我个子矮在前面,哥哥稍为高一点在后面,当时两个人的个儿跟水桶加上面的绳子差不多高,哥哥把绳子打了个结,试了试肩,这样水桶才稍微离开地面。打满一桶水,哥哥把绳子往他那边撸了撸,可我一下腰竟然没有能站直,不得已,倒掉了一些,才勉强站直。我就觉得肩膀被扁担压的火辣辣地疼,不得不用两只手添在肩膀上,肩膀才稍微好过点,脚上像灌了铅迈不开步子,胸口像压上块大石头……一摇三晃,到家的时候,大半桶水洒的只剩下半桶还不到,比拎水多些,看来担水是很艰难的事情,不但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我越来越佩服爷爷的艰辛。经过几个回合的协作,水缸里的水面上涨了不少,哥俩早已累的满头大汗,就这样我们每天都坚持抬几桶水,维持家里一天的用水。这些天水缸里的水天天用,还不见得少,正常三四天就要担水,否则家里就要缺水,爷爷疑惑了半天。细心的爷爷还是发现我和哥哥的小秘密,快步一个大巴掌差点打下来:两个人没有桶高,还逞能,小小年纪,不拍闪了腰啊!我和哥哥扔了桶,撒腿就跑,还好没打着,我俩偷着乐。爷爷是怕我哥俩有什么闪失,他对我们的爱护表达的直接了点,家里的活儿,苦点累点,宁可自己扛,心里却对我们疼爱有加。
记忆中的缸上是没有盖子,我和邻居的伙伴经常趴在水缸边,把汤盘在水面上推来推去地玩,够着够着一不小心就差点掉进去呛个水饱。水缸能淹死人,听着有点吓人,但却真有其事。父亲回忆说:你哥哥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家里吃馄钝,他口渴了自己去缸里舀水喝,可能是缸里水不多,他一个小孩儿一下子就翻进水缸,父亲到厨房盛碗时,发现哥哥的两腿朝上乱蹬,拎着两只小腿把他救了上来,小肚子喝得圆圆的,一阵子人工急救,不一会儿哥哥又活蹦乱跳起来,大家才放了心。后来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发生,在缸上打了两块厚厚的半圆形的水缸盖儿,小孩子拿不动,喝水时必须大人协助。盖子有很多用处,做砧板、摆东西、当吃饭的桌子,还能防空中掉落的灰尘。两块用了多年的木板盖儿,看上去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的手一样,粗糙无比。
小时候,水缸还承载着我的很多乐趣。每天太阳光从灶台上明瓦射进水缸,满满的水缸似一面镜子,在厨房内折射不同的亮光,有时候不经意间经过,看到水缸中的太阳让人炫目;夜很静,月很明,白白的月光打在水面上,水缸里就有了一轮皎洁的月亮;夏天,当我在外玩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回到家中,拿起水瓢到缸里舀水喝,咕咚咕咚喝个痛快,水透心地凉,喝了却从没闹过肚子,现在反而娇贵了,喝不得生水;把洗净的西瓜沉在缸底,切开西瓜能享受到井水的清凉;有趣的偶尔钓上几尾小鲫鱼,偷偷地放进水缸里养,看着鱼儿自由自在在水里游动,还能防止坏人投毒;冬天,水缸里偶尔沿缸边缘结几次薄冰,我见到后会高兴地捞出冰块,舔着吃,舔得小嘴都冻红了。
如今,村里家家用上了自来水,水缸已渐渐失去了往日的作用,也由过去灶台前醒目的位置移动到角落里不为人注意的地方,闲置或者留着他用,继续发挥着余热。
我从内心里赞美水缸:水缸不会悭吝,盛进多少舀出来多少,绝不贪恋一点一滴!水缸不会说话,水缸里的水就是水缸的心思,清净明亮,能照见一个人的灵魂!勺子碰锅沿,柴火暖着灶膛,一口上百年水缸里盛放的是我们一家人清清浅浅的光阴。
刘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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