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养猪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要是平时谁家煮上猪肉,那味道便迅速在上百公尺的范围内弥漫着,让闻者精神突然倍增,贪婪享受着这空中免费鲜美的肉味。这时闻者是味蕾顿开,口中生津,其馋相像餐桌上饕餮之徒。为什么那时猪肉味为何让人如此陶醉？除了平时很难吃上猪肉外，根本原因那时猪子喂的绝大部分是无污染，有着中草药功能地里形形色色的野草，外加一点少得可怜粮食。农家养一头猪子可谓是举步艰难。

父亲养猪的事情，发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我家8口人，只有父母和姐姐长年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到了年终决算时，由于我家吃闲饭的人多，需要找钱，所以该分的粮食，只好锁在生产队的仓库里。

 为了能尽快的摆脱贫困，父亲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养猪。养猪？谈何容易，连人都吃不饱，那里来粮食养猪。倔强的父亲，顾不上这些，自作主张买回一头小猪喂养起来。

为了解决猪饲料难题，父亲让我和妹妹到田里去挑猪草，夏秋两季，去割地里蚕豆叶子、黄豆叶子，寒冷的冬天，我去河塘边捞水浮莲。养猪子单靠青饲料是解决不了问题，吃多了猪子不但僵持不长，还会拉稀。无计可施的父亲，只好吩咐我和哥哥，每天早晨到没有养猪左右邻居家去倒泔水。所谓的泔水就是一天三顿洗锅洗碗的清汤寡水。那时农户在灶角前，都放置一个盛放泔水的小缸，我们兄弟俩抬着小木桶来到邻居家时，12岁的哥哥首先吃力将大半缸的水端到屋外，将里面一大半浑水倒去，留下散发着怪味、泛着几粒糁星及数片枯黄菜叶的泔水，倒进木桶里。

当猪子好不容易养到七八十斤重的时候，也就像乡村里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一样，正是长骨架，长皮肉的时刻，需要加大粮食的饲喂量，可是喂的是少得可怜的粮食加工下来稻糠、玉米皮、麦皮。食量不足使得猪子在圈里饿得嗷嗷直叫，为了发泄对主人的不满，于是它进行抗争，闹出许多恶作剧。诸如跳栏，拱圈，嚎叫并撕咬柴草结构的屋顶。而一脸愤怒的父亲采取惩罚猪子恶作剧的措施，不是用竹棒无情抽打就是用铁铲戳猪的嘴唇，结果把猪子抽得遍体伤痕，戳得血淋淋的。

为了能将猪子治理得服服帖帖，像生产队里的“四类”分子老老实实。父亲听说邻居李大大有一手专门治理闹恶作剧猪子的绝招。于是父亲满脸真诚将身强力壮，光头，满脸横肉脸上眨着一对诡异小眼睛李大大请回来，和他一起将那瘦骨嶙峋的猪子毫不费力地揿在地上，李大大首先用老虎钳子夹掉猪子口中的两颗门牙，然后用铁锥子将猪子上唇穿过，带上铁丝圈，我望着受刑后，浑身血迹,蜷缩在圈角里瑟瑟发抖，露出胆怯目光的猪子，顿生怜悯之心，眼睛跟着湿润起来。

 母亲见到父亲用暴力治理猪子，经常劝解乖戾的父亲：“猪子生得坏，你不给它吃，它不给你卖。”

父亲养猪在那度日如年的岁月里，还留下一段笑话，一起那段往事时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还津津乐道。

 有一年，一位白胡子老者，拄着拐杖蹒跚地来到我家，说他家有一头足有100斤重猪子，撺掇我父亲买回来饲养，并且价格便宜。那老者按说还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可办事头脑简单的父亲，花了36块钱，心中暗喜，将那黑白相间的猪子兴冲冲地买回家，认为要不多久，准能赚得一笔钱，家里人把那头猪子称为黑花。

 黑花来到我家不到一个月，突然发起情来，原来这猪子在幼小时候，兽医没有把它彻底骟净，是个毛病货。这样黑花每月叫一次窠，前后折腾好几天。那时候，生产队每月有到农家秤猪子的规定，其目的是留作集体作为肥料费分配的依据。（注：那时养猪所产的肥料归生产队所有，私人不好用作垩田。）起初两个月，哇哇大叫的黑花往秤上一挂，不多不少正好100斤，到了第3个月，队长、会计来到我家时，看见黑花僵持着，于是省去秤猪子的麻烦，会计干脆在本子上记上100斤。到了第4、第5个月，队长和会计等人发现黑花和先前一个样，露出鄙夷的目光，骂了黑花几句，摇摇头，叹叹气说还算100斤吧，黑花不生长，我们一家人像做了一件亏心事似的，脸上觉得很不光彩。黑花在我家白白养了5个月，父亲赌气把它卖了，结果还蚀了几块钱。那时，生产队里有一位有秀才之称的崔叔叔，调侃的对人说：“韩子安家养的猪子，养了5个月，每个月长100斤，5个月长了500斤，不知事情真相的人是一头雾水，后经崔叔叔一解释，个个都哈哈大笑。

 父亲养猪最开心的时刻，在我印象中只有一次，那时集全家人九牛二虎之力，养了一年多时间，卖到肉联厂收购点只有117斤重猪子。记得卖猪回家的父亲，站在厨房灶前，喜滋滋的吸着水烟，这时候住在我家附近的三姑父来我家串门，打听猪子卖的价钱。父亲笑嘻嘻地告诉他：卖了56块。

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劳累大半辈子的父亲年老了，这时候成家立业的我，自然从父亲手中接过生活担子，我利用上班业余时间，在家人的帮助下，发展养猪这项传统的副业。我走科学养猪之路，舍得投入，把猪子养得膘肥体壮，整天在圈里呼呼大睡，尽情享受主人给它的舒适的生活。那时我全年养猪七八十头，年收入上万元，成了村里养猪大户，受到村干部表扬。俗话说，财来精神爽。养猪子成了我生活中一件轻松、愉悦的事情。后来我思忖：为什么父亲养猪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原来是那时候太穷了，父亲是“穷养猪”，而我所处的年代，上面政策深得人心，生活富裕，我养猪属于“富养猪”。这就是我和父亲养猪的根本区别。

今年农历十月二十五，是我父亲去世10周年的纪念日，原父亲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韩 良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