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荷

初冬,黄昏下龙游河生态公园东河畔一大片残荷吸引我的目光,残荷少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神韵,找不到南宋诗人杨万里笔下《红白莲花》——“红白莲花开共塘,两般颜色一般香。恰如汉殿三千雨,半是浓妆半淡妆。”的诗意。相拥相依的荷叶已经萎落,婀娜多姿的身姿黯然失色,丰腴鲜灵弥带流香不再扑鼻而来。褪去华衣的蓬房,迷人的灿笑瞬间凝固,终结了青涩的甘润,时光刻上枯色的斑点。残荷洗尽满身铅华,干枯中自有别样的典雅与端庄。

一池的残荷,挑着枯败的叶片,或躺或立,相互牵扶着斜靠于水中,断茎托着沉重的莲篷,轻挨在水面,淡定而从容。硕大的荷叶蜷缩成团,曾经如伞盖碧绿的叶面已是锈迹斑驳,不见了昔日的繁华,没了盛夏的娇姿妩媚,然依旧坚挺。那一张张被擎起的布满洞孔的枯叶,在风中摇曳,经受着日晒雨淋。一株株残荷似悄无声息,残而不废,守望着严冬,守候着一份孤独,顽强地生存,让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生命欲望和别样的风韵。

冬日里,残荷的池塘令公园变得更衰败萧疏。残荷是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独特的美是经历了春的萌动、夏的热烈、秋的奔放之后的超脱之美,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阅尽人间春色,风骨依旧。“红藕香残玉簟秋”的清冷,“寒波清影心不已”的悲壮,“菡萏香消翠叶残”的苍凉,令人感受到生命的凋零与落败,使人百感交集。细细欣赏,残荷还是那么的婀娜多姿,它带来了深秋初冬的生命特征。

黄昏下的荷池,荷梗倔强地挺立,水面倒映着的蓝天白云,斜阳垂下来的绛紫余辉,在落霞里弥漫开来,充满律动的人间美景。荷曾轰轰烈烈盛开过,开尽了生命里所有的光华,直至花收冠,剩下一株纤细的身姿。这是一种凄凉之美,是生命存在的延续。眼前的残荷已经退尽曾拥有过月色下婀娜多姿的红润与丰盈,送别了充满生机的翠绿与散发着令人赞不绝口的无限诗意,但并不让我感到其中的哀婉与凄凉,她们在瑟瑟寒水中风骨依存,自信依然,在淤泥中执着地坚守着自然赋予其在顽强中的残美。

伫足冬日的荷池,倾听那千姿百态的残荷呢喃细语,感觉到一种纤尘洗尽后的质朴和还归本原的真实,对诗歌蕴意、对生命意义、对人生兴衰都会产生新的感悟。残荷,残而不废,残而弥坚,残缺的躯体在冷风中依然傲立,顽强不屈地坚守着阵地,陪衬铺垫着娇美,留下的是宁折不弯的气节和坚定的永恒!残而不败!残荷的枯萎并不意味着死亡,它抵死不渝守候着的是生命轮回的绿色重现,它昭示无论处于何种逆境,都不丧失生命的力量!抖开了尘封的记忆,残荷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春天的荷仙气空灵,夏天的荷淡泊雅致,冬日的荷平和素淡。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岁月流逝不改初衷,历尽沧桑后是淡泊和沉静;可以没有姹紫嫣红,但求平淡从容,真实安稳;可以没有暗香袭人,但愿岁月静好,留一段暗香。万物静观皆自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泊自在,澹然自喜,任运自然,这才是事物的本性,这才是人生的真谛!

“枯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的残荷,过往曾有不少传唱。古今爱荷、颂荷、写荷者无数,所吟咏的是“香远益清,中通外直”; 娇嫩的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迷倒数不清的文人墨客;清者自清“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池而不妖”之美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数不清才子佳人为之倾倒。古人也有善长画残荷的大家,多以冬日荷塘里败落枯叶为描摹对象,色彩上不张扬,却给人强烈的震撼感和视觉冲击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残荷,成了文人心里温暖的乡情。残荷,正按自己的方式活着。颓枝败叶、余晖残蓬,然能清风秀骨。残荷的秉性,在生命尽头处呈现另一种美和精致。我仿佛又闻到了荷花的余香。残荷,看似生命的终结,实则为来春的厚积薄发积蓄着力量,肥沃膏腴就是在这枯朽和干瘪的孕育下的轮回,有了残荷的凄美,才有来年那一池映日荷花的风姿绰约。

站在荷池边,这一刻,我试着做深呼吸,似一只蝶儿把那荷花的芳香传送,与荷花一起聆听阳光的每一声歌唱。这一刻,不必担心那枯萎会迷了我的双眸,在这样的画面里,那些薄薄的忧伤成为背景。恍惚中自己成为一株残荷挺立,与那水土相厮守,喁喁细语,朝朝暮暮地一起看云霞落日,让生命在那些章节中开花,在岁月里无限延伸。我读懂了苏轼的《赠刘景文》“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诗句,顿悟荷花虽然可枯,荷叶虽然可以凋零,但是荷枝仍然不畏风霜地傲然而立。

邂逅这片落日前的残荷。一瞬间,在繁华和枯萎的转换之间,我突然明白:生如白驹过隙,没有生命躲得过这宿命,世间的生物都有自己的春夏秋冬,从兴旺走向衰败,经历了绽放与凋枯。衰败也好,凋枯也罢,都不是终结,只是一个轮回。这种轮回,足以让人感悟到荷在属于梅花争妍的季节里,坚守着本性中的韧性与坚毅,在那宁折不弯的姿势神韵,凝结了生命存在的所有睿智和峻毅,书写着生命的神圣与瑰丽,让人感到凋零也是轮回里的一种孕育……

刘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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