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忆的年味

小时候觉得一年的时光,从挂在房柱子上厚厚的日历开始,每天随着撕去的一页而结束。当日历撕的越来越薄时,离新年越来越近,年味变得越来越浓了。年味是放鞭炮响后的火药味;年味是香喷喷的馒头味;年味是小伙伴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汗味;年味还是除夕夜大扫除粘贴春联的喜庆;年味又是每家每户红红火火的岁月;年味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全家围坐在八仙桌前,敞开胸怀,共同分享家里的喜事、乐事。欢声笑语在屋宇间回荡,浓浓的年味飘散开来。

腊八粥

腊月最重大的节日是十二月初八,古代称为“腊日”,俗称“腊八节”。“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稀稀拉拉二十三……”这便是我儿时老家乡下脍炙人口的腊八歌。从小时候起我对粥并不喜爱,尤其对腊八粥,先要把各种豆子、花生,还有长长的毛芋头吃了,才能喝到粥。可母亲却说腊八粥最有营养。几个邻家小伙伴,在腊月初八的早上,会端着一碗滚烫的腊八粥,“呼啦呼啦”边吃边发出夸张的声音吸引我的眼球。

上世纪七十年代,物质条件相对匮乏,虽然腊八粥每家每户都会熬上一锅,有的也就是在粥里切点菜叶抓把豆子点缀而已。那时,我家每年的腊八粥母亲一早就打理好的。虽然家境不富裕,但是妈妈总会凑齐八样配料,说是腊八粥至少要八样,取个好兆头。虽然只是不多的蚕豆、赤豆、黄豆、花生、山芋、毛芋头、青菜、豆腐等,己是相当不易。直到八十年代,生活条件才有所改善。

关于腊八粥的由来,一个说法是明朝文武官员们见太祖朱元璋皇帝吃腊八粥,便纷纷效仿,渐渐传到民间,便成了风俗。腊八粥有着更古老的来历。《祀记》上面解释:“蜡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腊”与“蜡”相似,祭祀祖先称为“腊”,祭祀百神称为“蜡”。“腊”与“蜡”都是祭祀活动,而多在有了收成后、即将春耕前的农历十二月进行,慢慢的十二月也称为腊月了。从先秦起,腊八节就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佛教也有自己的说法,腊月初八是佛主的得道日,“腊八”是佛教的盛大节日,有的寺院在腊月初八前化缘,将收集来的米、栗、枣、果仁等副料煮成腊八粥散发给众人,传说吃了以后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今天微信上就有朋友早早去领到灵威观免费赠送的腊八粥,说味道还不错。

腊八粥是表达着对天地的感恩,对先祖的感恩,对英雄的感恩,对万物生灵的感恩。从小学四年级起到城里上学,便很少吃到家里的腊八粥了,对于腊八粥就是时间上一种情感的思念,永远的留在记忆里。

蒸馒头

年前母亲要帮我们蒸馒头,母亲说还是家里的老窖馒头香。现在一想起小时候在家蒸馒头的情景,心里一片温暖。农村每到年前都会蒸好多馒头,满屋飘浮馒头的香味,胜似过节。用小水缸来发酵面团,等面团发好后,在屋里放几张长板凳,把门板放下来,搁在板凳上,就开始和面。和面是个力气活,爷爷当仁不让。和的面做出来的馒头吃起来有劲道有滋味,根据爷爷的经验和面要多搓揉几遍,促使面粉里的淀粉和蛋白质充分吸收水分,这样面团弹性十足。做馒头时最开心的就数我们了,我和哥哥也学着大人捋起袖子,揪起一个小面团像模像样依葫芦画瓢的捏了起来。

母亲从小就教育我们:会做可以不做,不会做就要学。母亲的谆谆教诲我们铭记于心,从小我们就学着蒸馒头、包汤圆。大人们在那儿忙的热火朝天,再看看我们哥俩这边手忙脚乱的,手上、脸上、头发上全是白白的面粉,像个花旦。家乡的馒头通常用霉干菜、豆沙、萝卜丝等来做馅。包好之后要在馒头上点红点子来区分不同的馅儿。一个红点表示是糖馒头,是我的最爱。

蒸馒头用木柴烧火,烧柴蒸的馒头吃起来有木炭的清香。记得那时候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帮奶奶添木柴头,拉风墙,忙的满头大汗。最让我们期待的就是馒头要出笼的时候,挤在蒸笼旁边,看着爷爷站在长登上才能揭开高高的笼盖,一大片的蒸汽腾空而起。我们高兴的拍手欢呼:馒头终于好吃了!爷爷怕我们烫着,让我们离灶台远点。我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将馒头一个个的放在门板上,然后咽下就快流出来的口水。等到热气散去一些后,母亲才会招呼我们过去,一人一个让我们慢慢吃。可我们才不管呢,抓起馒头就像饿急了似的。一口咬下去,“哎哟”,“真烫!”我吃着了豆沙的馒头,烫着了舌头。大人们看着我们是又好气又好笑。初中的时候长身体的我,有一次从开始品尝两个到最后吃饱总共吃了七个馒头,现在食材丰富七个馒头一天都吃不完。等馒头全都出笼,看着放在门板上的一个个又白又胖的大馒头,像等待检阅的一个个方阵,那情景还是颇为“壮观”。

杀肥猪

小时候在农村,每年我家都要养上一、两头猪。爷爷说等到过年,肥猪一杀,什么都有了。一进入腊月,爷爷早早约请平时并不起眼的过年变得很吃香的杀猪匠。年味便随着“嗷嗷”的杀猪的嚎叫声在整个小村庄弥漫开来。

到了杀猪匠允诺的日子,爷爷提前将褪猪毛用的大木桶背回来。奶奶早早地烧好一大锅开水等杀猪匠。杀猪匠到后,站在猪圈旁,吐两口吐沫在手掌搓搓便开始抓猪。抓猪可是个力气活,要将猪扳倒、捆住,有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爷爷提前邀得力的叔叔们做帮手。捆好的猪被抬到两条拼凑在一起的板凳上牢牢按住,不能动弹的猪拼命地挣扎着并发出凄厉的嚎叫。杀猪匠穿着胶皮围裙,戴着胶皮护袖,嘴巴叼着刀,用身子抵住猪头左手使劲地勒住猪的下腭,刚才还乱蹬乱叫的猪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杀猪匠将的杀猪尖刀拿出来,磨刀霍霍准备宰猪。将猪喉管处的尘土掸掉,再用清水抹洗两下,接着便取下叼在嘴巴上的刀,利索地捅入猪喉割断大动脉。鲜血一泻而出,哗哗地流入奶奶早已准备好的脸盆里(放了少许水和油盐)。放下的血很快就被奶奶烧成满满一大锅猪血子,并切成若干小块,除留些自家享用外,还要送给左邻右舍。对于那时一年到头吃不上一、两顿荤的我们来说,大蒜爆炒血子也是不错的美味。

等放完血,杀猪匠便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切一个口子,然后用那根长铁棒贴着猪腿皮往猪身里捅几下,接着便揪住刀口处翘起的皮子,鼓起腮帮用嘴使劲往口子里吹气,等猪全身鼓胀得硬梆梆时,用麻绳将开口处扎紧。随后,猪子被抬进盛满滚烫开水的大木桶内,翻来覆去将猪身遍体烫过后,用手抹抹拔拔就能除去一大片猪毛,剩下的猪毛被杀猪匠麻利地用铁刮刨的干干净净。刮净毛的猪被抬到大桌上,杀猪匠用一把锋利的刀切割下猪头,切割下来的猪头会被爷爷拿去除夕夜敬菩萨。接着杀猪匠在猪的两条后腿根处各切开一个对称的大口子,然后将一根竹杠子穿过,由两个帮手用肩膀抬住将猪子倒挂下来进行开膛剖肚。猪肚被慢慢剖开,热腾腾的下水便露了出来,随着猪被从中间分成两半,猪的心、肝、肺、肠、肚等五脏六腑全掉进下面接的大面盆里。这时爷爷会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秤去秤猪肉的重量,扳着手指头算算养一年猪值多少票子。等翻完大肠小肠,处理好猪肚子等内脏后,将猪肉大卸八块。杀猪匠熟练地切下二斤精肉和一对猪脚爪扔进自己放刀具的竹篮子里,作为自己的杀猪工钱。等猪肉处理好,已近中午,爷爷会炒些精片的请杀猪匠喝点小酒儿。

放鞭炮

小的时候迎接新年,是被一阵高过一阵的鞭炮声惊醒。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通电,没有电视看。大年的夜里,家家都用忽闪忽闪的洋油灯点亮。这一夜,大人不睡,我们小孩子也都不愿睡去。只想等着晨曦来临,各家开始在门前摆了香案,放鞭炮。

除夕前夜,突然听到爷爷的尿桶发出“啪”“啪”的鞭炮的回响声。我好奇地询问父亲:哪来的鞭炮。父亲朝水泥柜上努努嘴。我上前一看,原来准备过年敬菩萨买的鞭炮不知被谁已拆开了线头,我也偷偷地拿了几个点着扔进了尿桶。爷爷听见了响声怨声载道,我们捂着嘴偷着乐。等到了除夕,八仙桌上各路菩萨神仙们前贡着大鱼大肉、各种点心和几张花花绿绿的大票子,烛台香案。心要诚,要等一炷香的功夫才能放炮仗,爷爷不时提醒道。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过程的我,等的有点不耐烦,心里犯嘀咕怎么还不放炮仗的。围着桌子转圈,吹着香灰,希望香早点燃完。终于等到爷爷请各路神仙上了天,才开始燃放鞭炮。父亲胆大把大炮仗拿在手里放,我也试了一下,点燃的炮仗“嗖”的一声带着风窜上了天空“呯、啪”,响彻村庄,碎屑四处乱飞,空气中弥满着火药味。炮仗立在硬的地方,石头或者小板凳上,在火药反弹力作用下,炮仗会飞的很高。一次,一个炮仗飞上去后直接掉落在地上,我等了好久不见响,刚拿在手上察看,“啪”的一声响了,手瞬间麻木,良久,手指试着动了一下,还好手指头还在,吓得我冒了一身冷汗!“现在的东西越做越假,鞭炮都没响几声”看不清楚的爷爷听着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无限感慨,他不知道长长的鞭炮已经被我们“短路”不少。这时家家户户噼啪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在每家鞭炮燃放过后,我和小伙伴哄抢着拣落在地上,没有燃放过的鞭炮。把这家的拣光了,又去哪家拣,赶趟子似的。有的小孩子,抢到手的鞭炮,在手上就响了,有的把手炸了的,一片焦黄。但是,仍然控制不了我们去哄抢地上落下的鞭炮的热情。后来就开始攀比谁的鞭炮拣的多。回去后,经挑选,把还有引子的鞭炮选出来,就着香火,在院子里四处找地方放,塞在墙洞里,架在树木的枝丫上,堆在小沙丘,放进空酒瓶子里。一会儿这儿“啪”的一声,一会儿那儿“啪”的一声,乐此不疲。没有引子鞭炮声依旧,但是,却与当初不一样。而在那鞭炮声中,年的实质的气氛和内容悄然发生着变化。随着生活水平提高,每天过的日子就如过年一般。每逢佳节,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不能时常陪伴在家人身边,心中充满愧疚。过年不再如儿时那般热闹,年味也就慢慢地淡了。很怀念那些放鞭炮、拾炮仗、堆雪人,无忧无虑的日子。旧年将尽寒意中,窗外寒风呼啸,桌前暖意融融,全家人团团圆圆地围着一桌子炊锅美食,辞旧迎新,将进酒,杯不停。觥筹交错中,这是家宴的最美好时光,是记忆中最浓的年味。

那些记忆中的年味,随着岁月的流逝,终将成了我永远的飘忆……

 刘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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