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山下,一条大河日夜孕育着云贵高原葱茏的山川,苍茫的土地。
她从威宁香炉山的花鱼洞奔涌而出,流成了一个走向。
她抚摸着黔北的山、酉阳的水,抚摸出一个走向,一路向东……
一路流进长江——
母亲的怀抱。
很多时候,我总想为一条江河作赋。
真切希望我的文字,能够把她的形态和神韵描绘在纸上,描绘在云贵高原的山脚下。
我很想让我的伙伴们在湍急的江水里,觉醒起来。
一起走过干涸的河床,一起把隔岸观火的目光捣碎。
我的心,随着这条河流一同曲折流走。
伸展着沙滩。
伸展着纤夫的脚印,在浑厚而高亢的船夫号子里,把汗水和血液浸透的官盐古道伸向远方……
岸边的竹子、青纱帐、老槐树,纷纷向后。
颓荡的茅舍,倒伏的芦苇,死寂的村庄,纷纷向后。
山坡上的牛羊,沟径边的断垣,栈道上的光影,纷纷向后。
纷纷向后的,还有静寂的时光,浑浊的日月,酸涩的记忆。
一排排浊浪日夜低语。
耳聪的先民们在这崎岖的岸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为山羊开出一处小小的牧场。
扬鞭脆响处,挖掘出岁月的沧桑和惨痛。
他们建起楼宇,建起仓储。
却在楼宇和仓储之外,让裸露的身子被风雨倾注。
他们宰牛祭祀,渴望虔诚的手掌点燃香火,换来这条江河的清丽。
渴望明澈的红日,驱走村庄的生冷和黝黑。
翻阅古老的线装书,醒目地写着这条江河的名字,一段悲殇的历史。
写着她骄傲的过去,血管里日夜奔涌着一个民族的圣流。
没有容忍豺狼的铁蹄,践踏母亲枯瘦的骨架。
她用呐喊和怒吼,唤醒了父兄子弟,把铮铮铁骨淬炼成一把把锋利的斧钺,日夜守护着深沉的土地。
她的威仪,有着山岳的庄严,波涛的隽永。
她挽起小船远行,让艄公的号子远离了一切俗务,换来货轮的欢畅。
换来一排排笑浪,直上云霄。
换来自由和幸福的光影,辉耀日新月异的时代。
我在晨星发亮以前睁开眼睛。
思考漠不相关的溪水,淘洗匆忙的脚步。
我记不起涛声中响起的哀乐,捣鼓我麻木的心。
我要让麻木的感触,随着她向东而去。
如今,我在青春将逝的草地上,拔出身体里的毒瘤,让灰暗的树木们,用它们宽硕的身子遮挡失血的土地。
永远相信,血管里流淌的东西一定同她的脉搏一起律动。
永远相信,她高亢的声音,会把我的愿望从此岸传到彼岸。
永远相信,搁浅的船帆,一定会在旌旗的感召下,破浪远航。
我年轻而笨拙的笔头,很难写好她质朴的名字。
她质朴的名字与无数年代的江水,有着亲密的关系。
与唢呐有关。
与芦笙有关。
与左脚舞有关。
与板凳舞有关。
谁还有理由为自己的愚蠢保持沉默?
谁还有资格为她的敦厚发笑?
她有着云贵高原的桀骜。
她在光明中歌咏。豪迈的歌咏,牧放了羊群与鸟的欢快。
尽管脚底下浸出的血液,把岸边的鹅卵石浸染。
尽管光洁的梦想,曾经在惊悸中陨落。
她从不倦怠,也不困倦。
即使在水流变瘦的日子里,也没有放弃向东流淌的信念。
在她脉搏的跳动中,我找到了同我的性格一样执拗的诗句。
找到了《诗经》的隽永、《离骚》的慷慨。
找到了一群火鸟对火的膜拜。
与我的灵魂结伴而行的精灵们,他们同我一起随着这条江河跌宕起伏的节拍,尽情地舞蹈。
舞出一个民族前所未有的豪迈和自信。
舞出我亲爱的祖国,每一天都是辉煌灿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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