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草原多么清澈(上)

草原如此辽阔,绿草蔓浸了每一条路,都那样悠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阿拉善的人大代表骑骆驼到兴安盟参加人代会,提前二十天启程,风餐露宿,在路上走了四十五天,到了兴安盟,会议已于二十天前结束。代表们领取文件,返回阿拉善又走了四十多天。

草原诗人毕力格巴特尔有两万五千亩草场,我们以为他会畜养成千上万头羊。“不,”他说,为保护草场,他只养了三百多头绵羊、八九十匹骏马。靠这些羊和马,每年收入四五十万元。正因为他严格控制蓄养数量,他的羊群和马匹才得以放养,草场始终绿草如茵。

第二天早上,透亮的阳光从清澈碧蓝的天空中均匀地洒下,我们从草原深处的蒙古包返回毕力格的家。从他家墙面上三四平方大的太阳能电子板上,找到了草原深处没有电线杆,却能使用所有电器的答案。

毕力格的卧室就是他写诗的书房。跟一般的书房不同,他的书房只有十几本蒙古语书籍。他说,那都是国际大诗人的诗。

我从前遇到的诗人,大多激情澎湃,慷慨激昂。毕力格却是沉默的,问一句答一句。黑而且瘦的脸上,写满沉静和安详。只有眼镜片后那双清澈而睿智的眼睛,才显示出他诗人特有的活泛。

看见他,就像看见草原上一株安静的草、一棵沉默的树。

长期在草原上放牧,他的诗是那种不是因为阅读,不是因为有写作的念头而写出来的诗,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是一种源于对生命和自然的感恩而发自内心的吟哦。

他的羊群能看懂他的眼神。他的每一头羊都有自己的名字,他站在羊群前面喊一声,相应的羊就会挤出羊群,跑到他的面前。当他赶着羊群一个人行走在广袤的草原上,他便把他的诗歌转换成歌曲,他的歌曲唱给内心的寂寞与安静,唱给壮美的草场和羊群,唱给苍天、流云和看不见的风。

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放牧,不管会不会写诗,每一个牧民的心中也许都有一两行“天苍苍,野茫茫”那么优美的句子。草原有多辽阔,毕力格的歌声便有多辽阔。他唱出的每一个音符都经过千百遍打磨,每一个音节都有脉搏在跳动。因为真诚,所以动听且动人。使人相信,最美的诗歌在草原上。一个连牧民都能写诗的民族,如同俄罗斯一个村庄都可以搞交响音乐会,是真正能见素质和品位的。

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从来没有搅乱过他的内心,他不明白世外的纷繁,也从未经历过复杂的尘世。倘若让他进入城市,哪怕一天工夫,他都会不习惯,都会选择逃离。

毕力格在草原上不仅放牧、写诗,还是个不错的修理工和兽医。在毕力格的储藏室,我看见手柄光滑的凿子、斧头、刨子、手锯等,这些都是修理蒙古包的工具,还有炮制好的用于捆绑的熟牛皮绳子。马和羊生产的时节,毕力格还是接生员;打羊毛的时候,他又是羊毛工。连家人偶尔有个头痛脑热,毕力格也会“无照行医”,治愈率达到百分之百。

在十公里半径内,只有毕力格一家牧民在这样的环境里,锻炼了他诗人的思考,也锻炼他俗人的能力,他自由地穿梭于诗人和俗人之间,诗人和俗人于他是合二为一的,都是他的生活方式。

辽阔的草原如此安静,安静得你用很轻很轻的声音交谈,都能传得很远。在安静的草原,每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具有非常强的穿透力。上午的阳光浇透了我,我在草原上漫步,突然,耳边传来燕子的呢喃,那么干净,那么细小,那么喜悦。我以为来自身旁的天空,扭头环顾四周,只有碧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场。呢喃声不断,循着声音寻找,终于在二十多米外房门终年敞开的杂物间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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