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稷苗子奇遇记 赵宏建

民国年间,长江北岸蛤蟆圩庄上财主王雨亭家有位姓芦的伙计,

人长得精瘦,就像乡下田地里生长的芦稷秆一样,又高又长,走起

路来晃晃荡荡的,庄里的都叫他“芦稷苗子”,真名反倒忘记了。芦稷苗子打小就在王老板家帮工,人憨厚缺心眼,饭量大,一顿饭能吃十个馒头,干活计却是一把好手。

这年冬天,王雨亭装了一船壮猪准备贩往上海,挑了两名精壮的伙计同去,芦稷苗子吵着也要去,说是活了三十多年,从没出过家门,要出去逛逛。上海人称十里洋场,肯定好玩。王老板想,多个人就

多个帮手就同意了,乐得芦稷苗子一蹦三尺高,赶紧收拾行李。

王老板带着三名伙计,上了一条满满装了一船壮猪的大木船,扯起船篷,顺江而下。船进太湖后,停泊在苏州城外的码头上,歇下准备做饭,王老板从身边掏出一枚银元,对芦稷苗子说:“上街去置办些酒菜回来。”芦稷苗子接过银元,乐颠颠地去了。顺着弯曲的小巷,从未出过远门的芦稷苗子处处看着稀奇,这苏州城里马桶成行,头顶尽是架在竹竿晾晒的裤子。他到“望月楼”饭馆前,肚里觉得饥饿,店伙计正招揽客人,不由分说,就把芦稷苗子拽进了饭馆。芦稷苗子刚落座,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魁梧的大汉,大汉相貌奇特,满脸虬髯,上唇的胡子又密又长,竟将嘴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芦稷苗子又犯傻了:这人看不见嘴巴,饭从哪里吃进去的?我倒要见识见识。想到这里,他便伸出手来招呼道:“大哥,这边坐。那大汉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在芦稷苗子的对面坐下,跑堂的忙送酒上菜,芦稷苗子斟满了两杯酒,举起杯子对大汉说道:“请……”大汉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两只小巧精致的金钩子,金钩一端打制成圆环,一端弯成小钩,长胡子大汉将金钩的圆环套在耳朵上,把上唇的胡须分成两绺,分别搭放在两只弯钩上。大汉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咕咚”地一声,一杯酒喝进肚里。二人很快把一壶酒喝光了,未了,大汉从怀里掏出一面绣着船的小三角旗对芦稷苗子说:“兄弟,你我萍水相逢,谢谢你今天款待我。今后,你若遇到什么危险,只需把这小旗亮出来,大叫三声‘金钩李胡子’就行了。”说完,大汉扬长而去。一顿饭吃去了一块银元,芦稷苗子出了酒馆,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回去怎么交持?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上了船,王老板见芦稷苗子两手空空回来了,又是满脸酒气,知道他花钱买酒吃了,又不便责怪他,只得吩咐伙计重新去买菜,芦稷苗子爬进船舱倒头就睡。

 芦稷苗子一觉醒来的时候,船已停靠在黄浦江边的外白渡桥口,王雨亭的一船壮猪已在贸易行里卸完,王老板和两个伙计上岸结帐去了。船主对芦稷苗子说:“王老板叫你不要乱走,结完帐就起程回家。”

芦稷苗子急得直扯自己的头发,懊悔不该喝酒,心里思忖:“既然到一趟上海,上岸看一眼再走也不迟。”趁船主进舱,芦稷苗子就溜上了岸。半天的工夫,芦稷苗子就上了船,王雨亭已回来,就问他:“看到啥稀奇事儿?”“上岸赌钱开了洋荤,还赢了十几个制钱。”芦稷苗子笑嘻嘻地说:“我到岸上逛了一会儿,就走到一个大院里,这院里前后三排堂屋,里面几十张桌子全是赌钱人,麻将、牌九、押宝样样有。第一排堂屋里赌的是龙洋(银元),我不敢来;第二排堂屋里赌的是铜钞,我也不敢来;第三排堂屋里赌的是制钱,不过,赌的人少。

上海这地方,赌龙洋的人多,和乡下不一样。我身上只有几个制钱的赌本,哪敢赌龙洋,就耍了几把骰子,还赢了10只制钱。”王老板闻听,脸色大变,说:“你把赢来的制钱拿给我看。”王老板接过芦稷苗子递来的制钱,看后直跺脚:“你要被扔到黄浦江喂鱼了!”芦稷苗子不解,王老板叹气道:“你这个憨大,你不晓得,这制钱是上海最有名赌场‘福顺源’特造的筹,一只制钱筹代龙洋一千块。你这穷光蛋赢了‘福顺源’赌场一万块龙洋。”芦稷苗子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说:“王老板,救救我!”王老板沉吟半晌,说:“办法倒是有一个,试试看吧!”王雨亭把两个伙计叫过来,在耳边嘀咕一番,二人领命而去。外白渡桥口,樯帆林立,岸上货栈一个接着一个。两个伙计找来靠在码头边卸完货的二十多名大沙船船主,王老板每人给了二块龙洋,吩咐道:“你们赶紧上船封好仓,把跳板抽去。若有人问船上货物是替谁运的,就说是江北芦老板的货!”那些船老板平空得了二块龙洋,连忙点头称是,自然照办。

第二天,王雨亭把自己的一套衣服给芦稷苗子换上,让他上岸雇车直奔“福顺源”赌场。赌场老板听说芦老板到了,不敢怠慢,亲自迎上。他已派人打听到芦老板乃江北大财主,这次到上海就运了20多船的货物。一万块银元如数兑付,用麻袋装好封上口,王老板雇人送到船上。

船离开码头,王老板就喝令船主:“快开!”他站在船头,心事重重,一言不发,芦稷苗子和另外二名伙计也不敢多问。船进了太湖,绕了几个湖汉子,前面的河道忽然变窄了,蹲在船头的王老板站起来四下张望,隐隐望见后头有一只快船疾驶而来,快船越来越近,王老板额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低声招呼芦稷苗子:“不出所料,碰到湖匪了,麻烦大了!”果然,快船上发出一声尖厉的唿哨声,芦苇丛里突然窜出几条小船,将芦稷苗子他们的船团团围住,十几名手执钢刀的湖匪跳上船,把寒光闪闪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王老板到底见过世面,故作镇定地说:“好汉,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放我们走吧!”一个头目模样的湖匪哈哈大笑:“小本生意?你骗谁?我们从上海一路跟过来,你这船上麻袋里装的是啥?”王雨亭瘫坐在船上,嘴里不住地说:“好汉饶命、饶命!”小头目说:“剥猪罗,扔到湖里喂鱼去。”湖匪七手八脚撕扯着他们的衣服,一名湖匪从芦稷苗子身上搜出了那面绣着船形的小旗,小头目眼尖,一把抓去,问:“咦,怎么有这令旗?”芦稷苗子看见了小旗,想起了长胡子大汉说过的话,连忙大叫:“金钩李胡子!金钩李胡子!金钩李胡

子!快来救我!”众湖匪脸色肃然,小头目毕恭毕敬地把小旗交还到芦稷苗子手中说:“多有冒犯,得罪得罪。”唿哨一声,众湖匪跳上了小船,在芦苇丛里转了两个圈子,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惊魂甫定的王雨亭问芦稷苗子:“你怎么会有这面令旗的?”

芦稷苗子便把在苏州城里请人喝酒的事讲了他听。王老板不住咂舌:“你憨人有憨福,那和你喝酒的就是这太湖里十八路湖匪的老大金钩李胡子啊!”

想不到芦稷苗子的一场奇遇竟救了一船人命,真是应了句老话:憨人有憨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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