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 险 奇 遇

小时候,我家住苏北农村。这里交通闭塞,农民生活艰苦,我上学的费用大多靠勤工俭学挣得。15岁那年暑假,为挣新学期的学习费用,我和虎子干起采售桑叶的勤工俭学活动。

一日晌午过后,我俩顶着烈日赶往两公里外的二郎村采桑叶。二郎村河网密布,树木茂盛。当地农民在耕田种地的同时习惯于水产养殖,而对蚕食的桑叶很少有人问津。我俩沿着一条百年老河的南河边,钻进一农户家竹园。

 “看,前面有棵大桑树!”虎子连蹦带跳。顺着他手指方向,我们来到这棵桑树下。此树碗口粗,主干七八米高。与它紧靠一起的是棵大槐树。两树盘根错节,大半身子倾斜在百年老河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翠绿肥厚的树叶遮盖着水面上一大片光阴。

 谁上树采叶呢?

 “我会爬树,不会游泳,万一栽下去……” 虎子看着宽阔的水面,舌头一伸显得有点紧张。

 “看我的!”我比虎子大一岁,既会爬树又刚学会游泳,便摆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我脱去布鞋,“扑哧”往掌心上吐口唾沫,连搓两下,“噔噔”爬上树。当爬至上半段时,“扑——”头顶上一声异响。我抬头一看,一只灰喜鹊从槎牙的树枝间冲向蓝天,羽毛和桑叶从我头顶上纷纷落下。“唧、唧”,随即,上头一树叉上的鸟窝内探出三四只嗷嗷待哺幼鹊的头。我猜想它们是在等待父母送来青虫吧。我还未缓过神,鸟窝上方又飞来七八只喜鹊。它们在我头顶上盘旋,“喳喳”地叫喊。“别嚷了,我是采桑叶的,又不是逮你们孩子的”,我继续向树顶爬去。谁知喜鹊越聚越多,它们由东向西排成一线,一会儿俯身冲下,一会儿折翅而去。听着喜鹊凄惨的叫声,我心里酸溜溜的。

“怪事?”我正纳闷,四处张望。猛然间,我发现一条手臂粗、足有三米长的蟒蛇正从东侧槐树枝上缓缓地向这边蠕动。我汗毛立正,手脚冰凉,一下子从树正面滑至树背面,手脚反扣在树干上,身子悬挂在半空中。

“不,不能松开!”虎子急得直跺脚。头顶上是蟒蛇,身下是深不可测的百年老河,我紧闭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子,不能掉下去,我去叫你爸!”虎子见我命悬一线,急得呜呜大哭。

 “爸——”我使出吃奶力气,一甩身又爬到树正面。

蟒蛇高昂头,吐着红信子,前半身已搭上桑树干。我浑身战栗,脸色苍白,一股滚烫的液体从裤裆里流出来,“叮咚、叮咚”滴下去,水面上溅起圈圈涟漪。

“趴下,别动!”虎子停止哭声,他怕我暴露目标遭到蟒蛇袭击,让我按兵不动。我呼哧呼哧喘着气,双目紧盯上方。蟒蛇离我正前方主树干越来越近,它那青黄相间的腹部,榆钱大的鳞片,寒光闪闪;那发光的眼睛,晃动不止的红信子,咄咄逼人。蟒蛇在我眼前近一米处停下来,片刻后扭过头向鸟窝方向蜿蜒而去。我倒吸一口凉气,它不是冲着我来的,

是来捕食幼鹊的。

 蟒蛇渐渐逼近鸟窝,一场争夺生命保卫家园的蛇鸟大战展现在我眼前。数十只白头翁鸟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蟒蛇身上一字儿排开,嘴啄趾抓;10多只尖嘴鸟俯身冲下,从不同的方向啄着蟒蛇的头部、腹部;众多燕子在蟒蛇眼前上下飞舞,以扰乱它的视线。不一会儿,蟒蛇鳞片四飞,鲜血直流,尾巴甩得“啪啪”直响,但身子仍像钢丝一样死死捆在树干上。蟒蛇毫不退却,快速向前移动,它那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样子,简直要一口吞下眼前的一窝鹊。蟒蛇刚搭上鸟窝,猛然一颤,身子像触电似的向后一缩。原来鸟儿在搭窝时,为防止外敌入侵,在鸟窝外围四周布上密密麻麻的锋利尖状物。遭了“暗器”伤击的蟒蛇瞬间倾起前身,形成抛物线状,头一下子垂于鸟窝上方。蟒蛇左右摇晃着头,“咝咝”吐着红信子。大敌当前,幼鹊蜷缩窝内,发出微微的“唧唧”呻吟声。蟒蛇居高临下,张开嘴对准窝内一只幼鹊。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喜鹊衔着一根竹筷长的树枝冲向蛇口。树枝不偏不倚横在蟒蛇嘴丫间。蟒蛇猛烈摇头,“咔嚓”咬断并吐出树枝。惊险一瞬间,喜鹊不顾一切扑向鸟窝,张开双翅,将幼鹊护得严严实实。喜鹊仰着头,瞪着血红眼睛,“喳喳”向蟒蛇发出挑战。蟒蛇稍稍收缩身子,微闭双眼,与喜鹊对峙了足有5分钟。忽然,蟒蛇跃起发起进攻。“喳”,喜鹊羽毛耸立,猛扑上去,蟒蛇快速闪开,彼此较量10多个回合。喜鹊精疲力竭,渐渐失去抵抗力,但它仍用宽大的翅膀呵护着幼鹊。蟒蛇虽遭群鸟袭击,遍体鳞伤,但鸟儿怎么也不是它的对手。蟒蛇囫囵吞枣吞下喜鹊……就在蟒蛇收缩身子准备再次袭击幼鹊时,另一只喜鹊冲过来,眨眼间又成了蟒蛇的腹中之物。刹那间,鸟窝上方血肉横飞,四周弥漫着浓浓腥味。蟒蛇打起饱嗝,休息片刻后,看着窝里鲜嫩的肉鹊岂肯放过。就在蟒蛇又要袭击幼鹊时,一只苍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用尖嘴刺向蟒蛇左眼。蟒蛇左眼喷血,立马停止攻击,并沿树干快速下滑。蟒蛇迎面向我袭来,我惊吓得天旋地转,心蹦出了喉咙。手脚一松,我落入大河……

我似坠入万丈深渊,在深水处连呛十几口水,手脚陷入污泥中。“不能死!”我挣扎着露出水面,可此时腹部痉挛,撕心裂肺地疼痛,不听使唤的身躯慢慢下沉,“咕噜、咕噜”,我大口大口吞吸着水,肚子急速膨胀。冥冥之中,我叩开死亡大门,渐渐失去知觉……

不知什么时候,我隐约呼吸到一丝微弱空气,恨不得一下子跃出水面逃离死亡陷井,可手脚绵软,使不出一点力气。慢慢地,我感觉身下有蠢蠢欲动之感,头也渐渐浮出水面,我猛吸一口气。“乌龟——乌龟——”昏昏沉沉中,我隐约听到叫喊声。我抽动着散了架的身子,感觉像是趴在门板上缓缓前行。“二子,你醒醒,你醒醒,乌龟救你了!”虎子兴奋地叫喊着。朦胧中,我睁开双眼,“啊——”我发现自己趴在一只深褐色的龟背上。龟正驮着我吃力地向北岸平缓地带游去。顿时,我双眼盈满感激的泪花。我上半身搭在龟背上,双手垂在水中。无意间,我右手触及一块巴掌大的硬板。我一愣,莫非它是“险儿”,我兴奋地将龟头托出水面,发现是只独眼龟。“险儿,你是险儿!”我兴奋地叫起来。龟伸长头,用嘴亲昵着我的下巴……

 “险儿”为什么救我?往事,像一盘倒转的录像带,又将我带回7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年,我才8岁,初次坐着父亲的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进城卖芦竹叶(裹粽子用)。上午9时许,一鱼贩子来到菜场,吆喝着出售一只百年老龟。父亲好奇地掂掂龟,足有20公斤。他再细看系在龟背上的竹块,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放生者的姓名和日期。父亲验证这确实是只百年老龟。龟丝纹不动趴在地上,宽大肥厚的胸部,头部有成年人拳头那般大,四掌像小孩手掌一样肥壮,浑浊的泪珠正从它左眼那潭濒临枯竭的泉眼里滴下,好似断断续续的草檐雨……“是只独眼龟,多可怜啊!”父亲自言自语。临近中午,两名厨师在龟前徘徊良久。他们一合计,买下此龟,在酒店开业时办个“龟席长寿宴”,以招揽食客。主意已定,他们快速返回向店老板请示。凄凉无助的龟即将落入人口,它那只盈满泪水的独眼紧盯着我和父亲。父亲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便用那辆自行车外加卖芦竹叶所得的10多元钱

换回了这只龟。父亲说:“今天这只龟险落他人口,就叫它‘险儿’吧!”。

“险儿”在我家生活了4个多月,它通人性,守规矩,一日三餐吃剩饭剩菜,从没有离开院内半步。“险儿”力大无比,我和伙伴常骑在它背上逗乐,它总温顺载着超过它体重一倍的份量负重前行……

 “来自自然,回归自然”4个月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父亲瞒着我,将“险儿”放入两公里外二郎村那条百年老河内。想不到7年后的今天,“险儿”竟救了我一命。

 当天晚上,农忙回来的乡亲们听了我遇险脱险的惊险奇遇后,感慨万千:假如地面环境不受污染,蟒蛇也许不会上树捕食幼鸟;为捍卫家园,众鸟儿浴血奋战,抵御外侵,堪称精诚团结、威武不屈的典范;大敌当前,喜鹊用身躯阻血口,保护幼小生命,这种父爱母爱撼天动地;龟知恩图报,而我们人类呢,见利忘义者大有人在……沉默片刻,我的大哥将他那支用了多年、视若生命的鸟枪砸了,言明再也不打鸟了。左邻一擅长捕龟捉鳖的汉子表示,明天就把那套捕龟捉鳖的工具拆了卖废铁。我母亲对家人说,明年麦收季节,咱家再也不干烧麦杆污染环境的蠢事了。

30多年前的那场惊险奇遇,至今仍历历在目留在我记忆深处。眼下,善待野生动物,保护野生动物已成人类共识。我们在追求社会和谐的同时,千万不可忽视人与自然的和谐,否则,未来的人类将是这个星球上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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